“居然到了山西,天是透明的蓝,白云更流动得使人可以忘记很多的事,单单在一点什么感情底下,打滴溜儿转;更不用说到那山山水水、小堡垒、村落,映衬着夕阳的一角庙,一座塔!景物是美得到处使人心慌心痛。”
《山西通信》里林徽因的几句话,就让我一直对这山西城念念不忘。长在傍水而居的鱼米之乡,关于北方,关于黄土地的印象是张艺谋电影里母亲奔跑着的山路,父亲捧着饺子坐的坑,我奶奶的花轿驶过的高粱地和万人捶的花腰鼓;是路遥的小说里加林卖的白馍馍,少平祈获新生的矿井和满目红灿灿的打枣季。那时起从不掩饰心中的渴望:“我要到北方去,去看黄土高原和窑洞!”
“我是没有出过门的,没有动身之前不容易动,走出来之后却又不知道如何流落才好。”林说这话大约不真,我拿来对号入座却一点不假。20年来所有的行迹都在上海和边上的那座小城,我是整日里喊着出门而没有动过身,幸而这次有一群可爱的人定下了行程;害怕远方陌生而无处流落,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地——“山西省吕梁市临县大禹乡前小峪小学”,一个坚定的目标——支教。
没有经历过孤独的人不易体会那种无助和迷茫,也不易感受身处大集体的新奇和喜悦。于是13个小时的火车不漫长,黑夜到白天,平原到山地,陌生的人儿到熟悉的朋友;3个小时的绿皮车也惬意,车里满视野的北方面孔,窗外高山重峦,玉米杆儿拔地而起;心里隐隐约约的浪漫主义演绎着美丽的故事,你看这太原站还留着几分延安老革命的气息,你看那小小的吕梁站难道不是每天都有依依惜别、遥遥相望的动人场景……
真正的考验却是从临县到前小峪村的那段山路。我们从县城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雨,一会儿又是电闪雷鸣,信号中断,汽车在半山腰堵住了。从五点到六点车子一动不动,车里的电视再吵闹也只从耳旁轻轻飘去,窗外唯有的景色——一起堵着的大巴也被窗玻璃上的雨水遮挡,连疲惫与倦意都不能将害怕驱赶。这会儿真是只剩下虔诚的祈祷。雨停了,车子动起来,触目惊心的又是窗外的破败景象,有时不明白为什么陪伴美丽的自然的总是令人心酸的贫穷,而所谓富庶和发达又要碧水蓝天来陪葬。不得不羞愧地承认那时候只希望车子不要停,怕突然在眼前的哪座破屋前将我们撂下,让我们手足无措地过剩下的半个月。
车子最终停了,在七点的时候,北方的明亮的夜里七点,北方的凉爽的夏夜七点。眼前的景象却好得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想,高山脚下、黄土地里,和高山一样让人踏实的屋子,和黄土一样淳朴的叔叔阿姨。一群孩子将我们团团围住,黝黑的面孔上写满了真诚,明亮的眸子里闪露着好奇,咬着手指头儿好似胆怯却一点也藏不住喜悦。原来,这一次,真的到了北方,这遥远的地方,遥远的只在电影里、小说里和梦里的地方;这一次,是为了支教,为了这些满山跑永远不知疲倦的孩子,为了这些期待着我们一如渴求着知识的孩子,为了这些长在沉朴的大山又必将踏上更广阔的新世界的孩子。
“回来躺在床上,绮丽鲜明的印象仍然挂在眼睛前边,引导着种种适意的梦,同时晚饭上所吃的菜蔬果子,便给养充实着我们明天的精力,直到一大颗太阳,红红地照在我们的脸上。”同学帮忙擀的面,阿姨烧的一锅子拌菜,夜里九点我们热热闹闹吃起了晚饭。吃上了香喷喷的北方面食和一个大大长长的北方西瓜,我的精力确确实实给养充实着。闭上眼睛让山村的夜消除所有旅途的劳顿,去看明天的大红太阳和太阳一样耀眼的孩子们的脸庞儿和青春!